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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的孩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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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失的孩兒

因為庹太君病情的變化, 學生們行醫的行程不得不往後拖延。

柳慈每天都帶姚松去庹太君房中行針,庹太君病情時好時壞,柳慈眼看著十天行醫期限已到,卻不能回去, 心裏也是暗暗著急。

到了第三天, 霖鈴實在等不及了, 對柳慈鄭重道:“柳老, 我們必須要走了。庹太君這邊病情究竟如何了?”

柳慈搖頭道:“這幾日我日日給她行針,但不見起效,不知是為什麽。”

霖鈴皺眉暗自思索一會兒, 說道:“柳老, 此事有蹊蹺。”

柳慈脫口而出:“端叔也這麽認為?”

原來柳慈心裏也覺得不大對勁了。他每天給庹太君診脈, 發現她的脈象已經完全正常,而庹太君卻一直嚷嚷頭疼,弄得他不知道怎麽用藥。

霖鈴“嗯”一聲:“這件事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。不然我們再住一個月也走不了。”

柳慈道:“端叔有什麽辦法?”

霖鈴想了想說:“辦法也是有的。今日行針柳老你就不要去了, 我去會會庹太君。”

柳慈心裏有點打鼓,不知道霖鈴要玩什麽花樣。霖鈴看出他的不安,安慰道:“柳老放心, 我就是去找庹太君聊聊天, 不會出什麽紕漏。”

柳慈舒一口氣說:“那就好。”

霖鈴稍微收拾一下自己。到約定的時間, 她信步來到庹太君的屋子門口,對屋外的仆人說:“勞煩通報一聲, 就說柳先生派人來給太君行針了。”

仆人連忙走進去。片刻就聽見屋裏有人高聲道:“太君有請。”

霖鈴不慌不忙地邁步走進屋內。庹太君站在一只黑漆方桌前,桌上滿滿鋪著酒菜和各色果子。

庹太君身著一件麂皮荷葉邊褙子加銷金刺繡領抹,下身一件緞面芙蓉裙, 臉上紅撲撲的,哪裏有生病的影子?

不過她一見霖鈴就楞住了, 急問道:“柳先生和姚公子呢?”

霖鈴微微一笑道:“他們今日有些事過不來,我替他們為夫人醫治。”

庹太君臉上的失望擋也擋不住。霖鈴看在眼裏,微微一笑說:“太君請坐,讓小生為太君診脈。”

庹太君極不情願地在椅子上坐下,把袖子稍稍拉起。

霖鈴走到她身邊,裝模作樣地把兩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上,一邊看著她的眼睛沈思。

近距離看,霖鈴發現庹太君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麽蒼老。她的年齡感主要來自於一頭白發,但她的皮膚依然很光滑,看上去也就剛過中年。

庹太君被霖鈴看得目光閃爍,不敢與她直視。霖鈴笑著說:“太君,從您的脈象上來看,您的頭疼病已經痊愈了...”

庹太君立刻爭辯道:“老身昨夜還覺頭疼,如何就痊愈了?”

霖鈴已經猜到她會這麽說,微微一笑道:“太君,我還沒說完。您的頭疼病已經痊愈了,但心病依然未除。您的疼痛並不是來自於頭,而是來自您的心。”

庹太君目光深深地看著霖鈴的眼睛。霖鈴也直視回去,一字一字道:“我今日來,就是為了給太君醫治心病,望太君配合。”

庹太君沈默不語了許多,半晌才道:“先生有什麽法子?”

霖鈴說:“請太君先將仆人屏退。”

庹太君對幾個丫鬟揮揮手。待所有仆人退出後,庹太君虛弱地對霖鈴道:“先生請坐,先喝杯t熱酒吧。”

“酒我就不喝了,”霖鈴擺手道。

此刻房間裏除了她和庹太君空無一人,正是吐露心聲的好時機。她向庹太君走近一步,單刀直入地說:“太君,我就直接說了,您為什麽對姚松這麽好?”

庹太君身子微微一顫,扶著一旁的桌子說道: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

霖鈴直視著她的眼睛說道:“太君,這些日子您的行為大家都看在眼裏。您對我們的招待早就超越了一般病患與醫者的禮節,說是親眷也不為過。這到底是為什麽?!”

庹太君擡起眼睛,良久才說:“先生以為呢?”

霖鈴沈默片刻道:“前幾日我們乘劉三哥的船來此地時,劉三哥曾經提到,太君您原有一子一女,後來女兒遠嫁,兒子病逝。如果我猜的沒錯,可是姚松的長相令太君想起了過世的令郎?”

庹太君深深嘆口氣。她拿起酒杯斟滿,一口喝下然後道:“不錯,姚松確實令我想起了一個故人,但並非犬子,而是拙夫。”

霖鈴心中一驚,原來庹太君想的是已經去世的老公。但這和姚松有什麽關系?

她不想再東猜西想了,對庹太君直接道:“太君,時間有限,請太君直言相告吧,我不想再費心神亂猜了。”

庹太君點點頭,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天空。

此時一輪明月剛剛升起,院子裏滿地清輝,看上去略顯孤寂。

庹太君緩緩說道:“我與拙夫都是石榴村生人。拙夫祖上世代都在石榴村耕種,到他那一代,也積累了幾畝薄田。日子不說過得多寬裕,倒也一年一年能挨下來。

誰料我們成婚的第三年,朝廷頒布新政,各州縣都推行青苗法。依據這一法令,農戶須在每年春冬向州縣借貸現錢或夏秋糧谷,播種後再於當年夏秋隨二稅償還,還要各自上交利息二分。

本來許多農戶是不願意借貸的,一來手中有了餘錢,未免生出些花花心腸,容易將錢揮霍了;二來收成之事需要仰仗天時,這二分利息並非年年可以保證。欠了官府的錢,就等於在自己脖子上套上半個枷鎖,日子也過不安生。”

她稍喘口氣,又接著說道:“但是當時官府下了政令,每年每戶必須強貸青苗錢,我們無法選擇,只得也隨別人的樣貸了些錢,換成糧苗在地裏播種。”

““誰料天時不濟,那一年天氣大旱,幾月都不見降下一滴雨,種在地裏的苗接連旱死。那一年我又懷著孕,不能幫襯拙夫。拙夫一個人在地裏奔走,忙得腿都快斷了,也不見收成多少。

我們將糧賣了,只得到十分之一的青苗錢,剩下的九分加利息,少不得只能殺豬宰牛,變賣家產,到處問人借,才堪堪湊齊。

那年的秋收,不僅我們,整個莊子都是哀嚎一片。有人賣子賣妻,有人懸梁自盡,也有人交不上錢,只得刺配他鄉充作軍丁。相比之下,我家總算湊齊了青苗錢,一場牢獄是免了,好歹是不幸中的萬幸。”

庹太君嘆口氣,似乎在回憶一件非常艱難的事。霖鈴知道這段往事對庹太君來說很痛苦,所以也不去催她。

庹太君停頓片刻又說道:“然則交了青苗錢後,我和夫君是一點閑錢也沒了,家裏除了四面墻什麽都沒有。偏偏那年我又生下一個孩兒,他哇哇啼哭,我和拙夫對著他哭,一家三口時乖命蹇,好似行到末日。

我和拙夫商量半日,他與我說,這孩兒命不好降落在這年節,將來也決計活不下去。不如我們趁早將其不舉,也好免了他的痛苦。”

霖鈴插嘴道:“什麽叫不舉?”

庹太君道:“不舉,便是趁孩兒剛誕下之時將他殺死,免了養育之苦。“

霖鈴“啊”地叫出來,脫口而出大聲道:“殺死嬰兒?你們怎麽下得去手呢!!”

庹太君眼裏流下兩行眼淚,緩緩說道:“連你都知道下不去手,我懷胎十月將他誕下,如何能夠不知!!但是如果不殺他,我們又拿什麽養活他?讓他活活餓死,還不如剛開始就殺了他,讓他免除一場痛苦來的好!”

霖鈴“騰”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,對庹太君大聲說道:“再怎麽樣也不能殺了孩子!虎毒還不食子,如果你們實在養不起就不要生,生了再殺掉他,你們這算什麽父母!”

庹太君閉起雙眼任霖鈴罵。等她罵完了,庹太君才緩緩張開雙眼道:“李先生,你應是生於富貴家庭,所以不知道我們農戶的疾苦。那一年石榴村的不舉子不知有多少,殺兒殺女的,早已成了一種慣例。你以為他們是心甘情願如此,或是天生比別人冷酷嗎?無非是被逼到絕路,萬般無奈罷了。”

霖鈴心裏受到巨大的沖擊,久久無法平靜。過了一會她問庹太君道:“所以你和你丈夫就殺了你們兒子是嗎?”

庹太君搖搖頭,有氣無力地說:“如果我真有那麽狠心便罷了,也不至於這麽多年都無法釋懷。是,我與拙夫是想過殺死孩兒,甚至已經準備好淹死他的木盆,但是事到臨頭,我們誰也不忍把孩兒放到水中。

尤其是聽到他的哭聲,我一顆心就如揉碎了一般。我對孩子他爹說,寧願我先死,然後他再殺死孩兒,也比我眼睜睜看他死去的強。拙夫流著眼淚說,他和我也想的一樣。

於是我和他便放棄不舉的打算,想著另尋出路。有一日有個鄰居來找我們,攛掇我們跟隨他去落草。他說如今世道,上山為寇的人極多,他有個親戚住在東平石碣村,跟隨同村的人一同去落草,聽說後來也是頗有些前程。他讓我和拙夫跟隨他一起去投奔附近的強人,也給家人博一份口食。”

霖鈴:東平石碣村?這個名字怎麽這麽耳熟?

庹太君又道:“這個提議,我和拙夫當日也是考慮過的。拙夫尤其勸我,說當強人雖不光彩,好歹有口飯吃。我掙紮多時後,終拗不過拙夫,將細軟收拾好,準備搭船去落草。”

她說到這裏頓了頓。霖鈴聽得入迷,忙問她:“後來呢?”

她從桌上拿起一杯酒抿一口,又說道:“那日我抱著小兒與丈夫站在水邊等船家來。剛等了一刻船便來了,卻不是漁船或客船,而是一只歌船。”

霖鈴納悶道:“什麽叫歌船?”

“歌船就是官府派人到村鄉來勸德的船只,船上會有一兩個人繞著村鄉唱勸德歌。平日裏這些船來,我們從不在意。但那日不知道為什麽,那首歌聽起來卻和往日不同,特別特別好聽...”

她說著說著,忍不住一個人輕輕哼唱起來。

霖鈴聽了幾句就聽出來,原來庹太君哼的就是之前劉三哥哼過,被霖鈴認為“又紅又專”的那首歌。

庹太君把歌哼了一遍,又嘆口氣說:“聽到那首歌,我便改了主意。就算日子再窮再苦,也不能輕易落了草與官府作對。且不說我和夫君兩個人沒什麽本事,就算上山也只能做些燒飯洗衣之類的雜活。哪怕山上有我們的容身之地,我們孩兒天生在強盜窩裏長大,你讓他長大後有何出路?

萬一朝廷追究起來,他不就是天生的強盜胚子,今後子子孫孫擡不起頭的那種?況且我和拙夫歷代都是正經營生,雖辛苦些,好歹也是問心無愧。現在叫我們去和一群打家劫舍的漢子廝混在一起,我們良心上也說不過去。”

庹太君又嘆口氣說:“因此我與孩兒他爹懸崖勒馬,最終沒和那鄰居一起去落草。只是繼續發愁尋第三條路。

豈料果真天無絕人之路,第二天有人來村裏收剛出生的嬰孩賣去外地,一個嬰孩換二十貫錢。我與丈夫商量過後,便把孩兒賣與了他,對外卻謊稱孩子死了。”

霖鈴聽到這裏忍不住叫起來:“你們太狠心了,孩子又不是物品,怎麽能說賣就賣了。怎麽世界上會有你們這麽殘忍的爹娘,真是造孽!”

庹太君此時已是淚流滿面。她顫聲說道:“當年妾身但凡還有一點選擇,何至於此?李先生,我當日的痛苦,你不會明白。”

霖鈴看她哭得如此傷心,湧上來的激憤之語也說不出口了。房間裏一時間寂靜無聲,只t有燭花畢畢剝剝跳躍的聲音。

過了片刻,庹太君又開口說道:“我賣掉孩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。他剛出生時我檢查過他的身體,卻發現他身患殘疾,右手的五指不全...”

霖鈴聽到這裏腦子裏“嗡”的一聲,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炸開,驚得她連話也說不完整。

殘疾??難道...難道...不會是...

庹太君睜開糊住的淚眼,一字一字說:“是,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,他就是我當年賣掉的那個孩子。他的長相和他父親一模一樣,還有那兩根斷指...”

一語未完,又是一頓淚如雨下。

在這一刻霖鈴終於明白:為什麽庹太君看到姚松會這麽激動,為什麽她會三番五次裝病來留住姚松。

只有親生骨肉的力量才會讓一個母親如此癲狂,如此奮不顧身,哪怕她當年是那麽殘忍地拋棄了他。

她也可以想象,姚松和他的親爹肯定長得很像,以至於劉三哥看他一眼就懷疑他的身世。

更神奇的是,雖然姚松對嬰兒時期的遭遇完全不記得,他卻能哼出那首帶給他人生巨變的勸德歌!

也許那首歌已經嵌入了他的靈魂深處,讓他即使在忘卻一切的前提下,還能記住那個曲調。

因為那是他家鄉的記憶!原生家庭的印記!是埋藏在他心底深處,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召喚!

庹太君將眼淚擦去,緩緩說道:“我賣掉孩兒後,用本錢重新置了家當,和孩兒她爹一起出去闖蕩。說來也奇怪,那件事過後我與他忽然時來運轉,經營屢屢賺錢,沒過幾年就賺夠錢買了間大房子。後來萍兒出生,我養育她長大,她又被京城來的一個士戶人家看上。嫁過去沒一年,她丈夫就中了舉,又替我們換了更大的家宅.."

她說起這些事時,自己都覺得恍如一夢:“有時候我夜深了也會想起那個賣掉的孩兒,不知他如今流落何方,是生是死,是飽是饑?我甚至在想,如今我和他妹妹得到的一切,全是他給我們換回來的。也許他是上輩子欠了我們的債,這輩子來還的。而下輩子,就要輪到我還他了.."

霖鈴這時候再也按捺不住,狠狠拍一下桌子罵道:“什麽上輩子這輩子,就是你不負責任,養而不育說的就是你!如果我是你,我情願去做強盜也不會賣掉自己孩子!”

庹太君聽到這句話忽然臉色一變,對霖鈴厲聲說道:“李先生,這句話妾身不能認同!妾身雖然也沒讀過什麽書,但也知道人在天地間,忠君愛國便是根本!如人人謀逆,則天下大亂,朝綱不續,你我又有什麽好日子過!妾身雖然就是一屆村婦,也知道這些道理,先生是讀書人,怎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!如今我孩兒跟著先生念書,我作為他的...不求他多麽顯貴,但求他懂得基本道理,好好做人,我就算不在他身邊也能心安了!”

“放屁!”霖鈴實在受不了了,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:“什麽叫忠君我只知道皇帝天天吃香的喝辣的,受萬人跪拜,那就得做點對老百姓好的事!要是天天占著茅坑不拉屎,這種君忠他幹嘛?況且從古到今都是成王敗寇,要是這皇帝當的不好,把百姓逼得生不如死,那老百姓還不如當強盜把他腦袋砍下來!”

庹太君大驚失色,在房間裏轉著圈連連說道:“大逆不道!大逆不道!”

霖鈴咄咄逼人地向她走近一步,盯著她眼睛說道:“我哪裏逆?哪裏不道?我說的話,最符合天地萬物的倫理!你不去愛護自己的子女,反而去愛護萬裏之外,跟你沒有一毛錢關系的皇帝,是你自己遠近不分,腦袋被那套忠君愛國的道理給糊住了!更何況,既然你已經做出了選擇,那你為何又對姚松念念不忘,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。我告訴你,姚松現在的父母待他比你待他要好一千倍一萬倍,姚松心裏也只有他現在的父母而沒有你!本來你可以擁有這麽一個乖巧孝順的兒子,但你現在只能眼睜睜看他孝順別人,這都是因為當時你的迂腐!糊塗!什麽因結什麽果。你現在有錢有勢,回過頭來想認兒子,我告訴你,已經遲了!姚松的心裏早已有了娘,但那個人不是你!”

這番話對庹太君而言簡直如萬箭穿心,直接說到她的痛處。

她又氣又急又恨又悔,一口氣憋在喉嚨口化不開,倒在凳子上渾身抽搐。

霖鈴一看庹太君的情形也有點慌了,趕緊沖過去把她扶到床邊,又端了杯水給她喝。

庹太君雙目緊閉臉色慘白,無力地對她擺擺手。

霖鈴看庹太君傷心欲絕的樣子也有點不安。她也覺得自己剛才話說的太重了,畢竟自己是個局外人,而且很多時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,她也知道的。

只是她從小也沒得到過太多母愛,所以下意識就對姚松共情,對庹太君發洩情緒。現在冷靜下來一想,庹太君也有她的難處。

霖鈴等庹太君平靜下來,對庹太君說:“夫人抱歉,我方才話說得太重了,請夫人不要放在心上。只是行醫的期限馬上要到了,我們接下來還有別的安排,請庹太君不要再強留我們在此地。”

她後半句話沒說出來——就算留得一時,難道還能留一世麽!

庹太君沈默不語地對她擺手,示意霖鈴出去。霖鈴也知道庹太君現在不想被打擾,行個禮便出去了。

霖鈴走後,庹太君一個人留在屋裏。她從床上站起來,慢慢走到桌邊坐下,望著蠟燭的光暈發呆。

不得不說霖鈴剛才那段話殺傷力實在太強,以至於過去很久,依然一字一句盤恒在庹太君的心頭。

這些年來,雖然她一直很想念姚松,但她從來沒有後悔過當日的決定。

直到此刻,聽了霖鈴的話,她心裏忽然產生了強烈的震動。

生平第一次她問自己,當年她的做法是否值得?

如果她跟隨鄰居落草,也許會漂泊半世,名聲盡毀,但起碼孩子會一直在她身邊。

而像今天這樣,用孩子換來一個看似幸福的生活,卻又一輩子生活在痛苦和牽掛之中。

這種牽掛尤其在這兩天和姚松的相處中達到了頂峰。對方說得對,原本自己可以擁有一個這麽好的兒子,現在卻只能眼睜睜聽他喊別人娘。這種痛苦,簡直是人世間最大的懲罰!

想到這裏,她眼前又浮現出這十幾年來自己受過的煎熬。送走孩子時他撕心裂肺的哭喊,送走後自己的輾轉反側,以至於窗外有一點風聲雨聲都會想起他...

因為他,自己的一頭烏發在十年裏變成一堆白雪。

因為他,每次走在路上看到別人家孩子,心裏都會有哭泣的沖動。

因為他,自己富貴後就急不可耐地領養孤兒,只為補償當年對兒子的虧欠...

這種傷痛,無法對外人道,因為除了親身經歷,別人根本就無法理解。

庹太君顫顫巍巍地閉上眼睛,任淚水再一次打濕自己的衣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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